小山啓2024-2-27 23:12 /
原文发表于b站，链接：https://www.bilibili.com/opus/902764548994367494?spm_id_from=333.1365.0.0
译者：小山启
校对、润色：Chega_Saudade、KiO同学
前言：上妻晋作是日本最伟大的动作动画师之一。自20世纪70年代后半期进入动画业界以来，上妻先生见证并连续参与了动画历史中最重要的作品。其中，在《银河铁道999》中担任中割，在《福星小子》和《幽游白书》中担任原画，近年来也在《咒术回战》等MAPPA制作的作品中作为原画活跃。40多年来，上妻先生发展出了与众不同的独特风格（不寻常的timing感与独树一帜的画风）。
但上妻先生的职业生涯还未结束。此外，作为传说中的动画师金田伊功的朋友，上妻先生有很多轶事。负责《最终幻想 灵魂深处》以及多个最终幻想游戏的分镜，上妻先生处于目睹游戏业界和动画业界接触和3DCG初期实验的特权地位。我们在2023年8月见面时讨论的都是这些事情等等。
“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金田。”
Q：如果上妻先生方便的话，就从金田伊功先生的故事开始吧。您是什么时候注意到金田先生的名字的？
上妻：是啊，大概是1980年吧。进入业界大概过了一年吧。我有一个朋友，那个朋友和スタジオNo.1有关系，他对我说:“你最好去看一下下周将要播出的那集动画。”那是金田先生所负责的《ずっこけナイト ドンデラマンチャ》的那一集（译者注：ep6）。这就是契机。
Q：进入业界前，您看了什么样的动画？
上妻：我家在乡下，所以大多数动画都没有实时播出。所以，如果是以前的动画片的话，我只看过《根性青蛙》。但电视上真的没有播多少动画。虽然有很多特摄作品，《奥特曼》之类的，但是动画几乎没有机会看。因为《未来少年柯南》是在NHK播出所以看过，但确实没有看过多少动画。
Q：那是为什么想成为动画师呢？
上妻：除了画画，我喜还欢写文章。我最初是想在出版业工作的——在某人的指导下工作，并继续发展下去。所以，我真的是完全偶然地进入了动画行业。当我搬到东京时，我想去找一份公务员的工作，并跟着我已经住在那里的哥哥。但是我到那里的时候，碰巧看到了一个动画工作室的招聘广告。这就是契机，完全是偶然的（笑）。
Q：这有点像大冢康生先生的经历——他原本是一名公务员，之后也是偶然地成为了动画师。
上妻：大冢入职的是东映动画，运气是真的好。
Q：那么，如果您最初不是金田先生的粉丝和动漫迷，谁是您的导师呢？
上妻：最初进了一家名为玉泽动画社的会社，能被称作我师傅的人是一名负责动检的女士。她非常有才能，经常负责东映动画的剧场版动画和op的主要中割。她笔下的线条很美。说实话，当时我觉得自己不可能画出那么干净漂亮的线条。
Q：但您最终还是做到了，对吗？
上妻：我用了大概三个月就从中割转为原画。然后就成为了自由动画人——大概就是我进入动画行业六个月之后，那年我19岁。当时我的朋友都说我大概一个人也能过下去（笑）。于是从那之后，我就作为自由动画人辗转于各个动画工作室。
Q：就在这个时候，您以中割身份参与了《银河铁道999》剧场版的制作是吗？
上妻：是这样。我以自由职业者身份通过OH！プロダクション接到这份工作，第一份工作就是《银河铁道999》剧场版。当时对这个作品完全没有概念，只有“纸好大啊”这种感想。
Q：那您第一次见到金田先生是什么时候？
上妻：金田啊……其实我最开始是和スタジオNo.1的山下将仁先生成为的朋友。
Q：是怎么认识山下先生的呢？
上妻：我的一个朋友和山下住在同一个公寓里。有一天，他告诉我：“在楼上有个年轻但很厉害的人”。他把我介绍给了山下，就是这样认识的。他并不恃才傲物，所以我们很快就成了朋友，一直都在一起。一天晚上，他跟我说：“金田现在在酒吧喝酒，我们去见见他怎么样？”于是便第一次见到了金田。
Q：当时想进入スタジオNo.1吗？
上妻：当时没有想过。我从山下那里听闻了スタジオNo.1的状况。当时只是为了认识里面的人而去的，并没有想加入。
“每个人都一起工作、一起生活。”
Q：当时是与山下先生一起设立了スタジオOZ，是怎样设立的呢？
上妻：那时我还是自由身，有一个叫Production Loose的工作室，一位叫古川的人也在那里工作，他提出要一起创建我们自己的工作室。
Q：那是什么时候？
上妻：应该是在1981年-1982年左右吧。
Q：是在《福星小子》播出之前吗？
上妻：差不多。当山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，他说他也想加入。于是便汇合了。
Q：工作室在哪里？是スタジオNo.1附近吗？
上妻：是啊。那个时候我住的公寓离スタジオNo.1很近啊。工作的地方是西武池袋线的樱台，离江古田很近。设立工作室之后，发现附近正好有Studio Graviton，还有森山雄治先生的STUDIO MIN，真是巧合。所以，也与他们开始了一些交流。
Q：啊，我知道了。听说金田先生和山下先生在决定原画时间的时候没有使用秒表，这是真的吗?
上妻：我也不用。用秒表是画分镜的时候，比如决定台词的timing之类的。刚开始我也被告知要使用秒表，但是因为太麻烦了所以就没用（笑）。金田也不用，山下也不用，结果大家都不用就没什么问题了。
Q：那么您不是受到金田先生的影响，而是从一开始就觉得很麻烦，所以没有使用秒表是吗？
上妻：是啊。根据台词帧数、凭着大致的感觉去做，这样也没出过错，所以就一直这样下来了。
Q：这样说来，您、金田先生、山下先生是如何创造出那么独特的timing感的呢？
上妻：我从来没有直接问金田，但是......他真正喜欢的是绘画。他喜欢漫画家望月三起也，有一部叫做《七金刚》的漫画，对金田产生了巨大影响。我们谈过一次，他真的很喜欢望月先生。例如，他放置视角的方式：描绘一个角色从枪套中拔出枪的镜头——金田设计镜头运动或想出这样构图角度的灵感直接来自于望月先生。
Q：这个我确实不知道。见到金田夫人的时候，她说金田还受到了实相寺导演的影响。
上妻：是这样。我认为我们这一代人都受到了实相寺先生《赛文奥特曼》剧集的影响。《赛文奥特曼》拥有超高人气，也包含了黑暗的内容，实相寺先生的镜头设计果然是其中的佼佼者。庵野秀明也是在模仿这个。这种影响真的是代际上的。
Q：我明白了......所以，在OZ期间，您经常与Kaname Production工作室合作，这是通过金田先生来做的吗？
上妻：由于苇production的联系，我开始与Kaname合作。Kaname的很多员工都来自苇Pro。像汤山邦彦......我也一样：我为苇Pro制作了《魔法少女minky momo》，然后我开始与Kaname合作。
Q：但除了汤山先生，Kaname没有人在Minky Momo片场工作，是吗？例如，猪股睦实女士这样的人……
上妻：是这样，没有接触点呢。直到我被邀请制作《格斗机器人柔王丸》，才开始与Kaname合作。
Q：说到minky momo，这个系列的一位很重要的动画师是渡边浩先生，那时跟他见面了吗？
上妻：渡边先生是STUDIO LIVE的。它的工作室地址在江古田，但是我很少和live的人直接接触。当时和芦田丰雄(译者注：studio live创始人，minky momo系列人设）也几乎没有接触点。所以和live的社员出乎意料地有距离。
Q：回到kaname的话题，工作室的氛围如何呢？大家都很年轻且很有活力吧。
上妻：确实啊，大家都很年轻。作画部门中，比我大的大概只有影山先生吧。我刚开始在kaname工作的时候是23岁左右，佐野君小2岁左右。只有猪股是同辈啊。
Q：您在kaname有工位吗，还是说仍在oz工作？
上妻：那时候是在kaname工作的。
Q：是作为社员还是自由动画人？
上妻：是自由身。
Q：kaname的地址在哪里呢？
上妻：原来是井之头线的永福町啊，只是在那边碰了个头而已（笑）。当时井之头线上没有任何动画工作室，所以kaname把工作室设在那里还挺稀奇。顺便一提，那时候虽然没有见过面，但是新房也在那里工作。
Q：您是说新房昭之导演吗？
上妻：是的。他和佐野是朋友。他们同期，是室友。我们那时候没交流过，但后来我跟新房成为室友后，才听说他以前也在kaname。
“《Birth》的运动并非无厘头的，自然而然便设计出那样的运动了。”
Q：还想问一下新房导演和《幽游白书》的一些事，但留到之后再说吧。说到kaname那就是它所制作的《Birth》了。关于《Birth》，听说是有两个版本的分镜？
上妻：是的，金田应该是做了相当多的修改，使初版分镜更容易使用，
Q：原来《Birth》的时长是60分钟吧。但是延长到90分钟的时候，分镜好像都重新画了。
上妻：是啊，我听说了那件事。结果剧本也几乎被忽视了吧。所以那个时候的剧本好像是武上纯希先生，他最后要求不要表记他的名字。实际上金田先生画的分镜和原案确实完全不一样(笑）。
Q：原画师们也改了分镜，不是吗？
上妻：也不是这样，每个人都顺其自然吧。我们不是“改变”分镜，而是有点“扩展”它。运动也并非无厘头的，自然而然便设计出那样的运动了。
Q：《Birth》在作画方面确实很棒，但是角色们根据画他们的原画师的不同，风格也差异很大。你觉得那正是金田先生希望的那样吗，还是...
上妻：这么说吧，金田先生当时最喜欢田村英树先生的画。尤其喜欢田村绘制的女孩子，所以尽可能不去修正，但是其他原画师画的女孩，包括我画的在内，都被修了一些。
Q：听说当时是存在一些竞争关系。比如金田先生和山下先生之间，还有您和山下先生之间，有这样的事情吗？关系很好，但同时也是竞争对手这样的感觉。
上妻：因为原画风格太不一样了，所以其实也没有。如果风格很相近的话也许会诞生这种情绪吧，但最终画的画也完全不一样。但是对金田，山下他确实有很多心情。那个时候金田当然也作为超一流原画师出世了，山下也是以天才在业界内著称。金田确实很喜欢山下，但我猜他对山下应该也是抱有一些对抗意识的。
Q：如果有关于《Birth》制作现场的趣闻的话，能否分享一下呢？
上妻：有趣的回忆？我感觉我只有一些犯蠢的轶事（笑）。
Q：没有没有，务必分享一下。
上妻：嗯，不管我还是田村，都时常有画的很慢的时候，或者经常有花了很长时间去完成的part。只有山下君是干脆利落的人。从日程上来说，他是最守时的。我和田村总是要拖延。那时我们经常一起摸鱼，所以我们经常一起迟到。而在画画方面，自己的喜好已经很清楚了，所以完全没有受到别人的影响。当时，田村也在业界变得很有名。
Q：田村先生应该不在oz吧。
上妻：在隔壁的MIN。和北久保君和森山君在一起。
Q：所以，您对《Birth》总体看法如何？
上妻：看5分钟就困了。(笑）我从来没看完它。讲的故事很单调，让我看得很痛苦。
Q：您负责的part在比较靠前的部分，所以……
上妻：所以还能看，但渐渐就开始犯困了。不管人物怎么行动，也不说台词，在不知道故事怎么进展的情况下看的话就会很痛苦。录音的过程也很艰难，因为日程相当赶，其实音画没有真正同步。
Q：是啊，我感觉有些地方很奇怪。
上妻：嗯，金田也说过自己想再做一遍《Birth》。果然是有很多后悔吧，被说了很多。
Q：就我而言，我很喜欢金田先生绘制的画集（译者注：应该是指金田所作、德间书店于1982年出版的《金田伊功 special》）。虽然动画也还不错，但远远无法与画集相比。
上妻：嗯，那画集确实很不错，我也是基于画集对于剧场版的分镜进行了一定修改......当我们在史克威尔艾尼克斯一起工作时，金田经常说，总之想再做一次。不一定是《Birth》，而是他自己的电影。就像一种“复仇”。
Q：依我来看，如果说是金田先生的复仇作的话，那就是《download 阿弥陀佛诗歌》
上妻：这部我也有参与，不过也就是帮了点忙。在这部里金田是角色设计，野田卓雄是作监，林太郎负责导演。他们三个人真的很善良——实际上对这个行业来说太善良了，是那种在职业生涯中从未与别人争斗过的人。
随后田中达之和柳沼和良进入了staff里。然后金田告诉我，发生了一起事件。有人无视野田的修正，将没有修正的原画替换掉作为中割去使用了。金田告诉我这事是柳沼干的。我之后问了柳沼为什么那样干，柳沼回答说是因为野田修的女孩子不好看。在《未来少年柯南》中，宫崎骏与大冢康生之间发生的事也差不多是这样。
听说制作《DOWN LOAD》的工作室好像在一楼有个奥姆真理教的据点（译者注：这里总感觉有点怪，附上原文：で、『DOWN LOAD』のスタジオは一階に宗教法人があったらしくて、二人で夜中に忍び込んで、野田さんの修正を見て、動画に回したり、あと自分で動画やったりしたらしいんですよ。 Apparently, there was a cult installed on the floor just above Download’s studio – I think it was Aum or something like that. Yaginuma and Tanaka sneaked into the studio at night and did the in-betweens themselves instead of applying the corrections. ）柳沼和田中两个人半夜里偷偷溜进去，查看了野田先生的修正，给他们自己的卡做了中割而非保留野田的修正。
Q：田中先生和柳沼先生在其中担当的部分确实很不错，但这事确实有点……
上妻：好像成了问题。我也是道听途说。那个时候，野田脾气很好，没有生气，但是金田好像生气了。野田可以算是金田的师傅，所以金田才会这样。但林却不是很在意，所以金田和野田就没说什么了。但野田对这件事感到很震惊，从那以后就不再做任何作画监督了。
“宫崎喜欢金田，但他们不一定适合彼此。”
Q：那么，回到kaname的话题吧，《Birth》之后是《幻梦战记莉达》。与《Birth》相比怎么样？
上妻：因为时间上是紧随其后的，所以很多一样的制作人员。当时猪股睦实的角色设计非常受欢迎，画起来也很方便。虽然我画的不是很像，但确实不是很费力。监督汤山邦彦当时已经积累了很多经验，所以很容易合作。
Q：我听说猪股女士在《幻梦战记莉达》中自己画了一些分镜。
上妻：我想应该是以清书的形式吧。汤山通常是自己清的，但这次可能想轻松下，于是就寻求了猪股的帮助。
Q：《Birth》之后，金田先生去给吉卜力工作，那是宫崎先生的邀请吗？
上妻：没错。东映不是有个动画电影叫《未来战争 198x年》吗，那个时候宫崎好像直接给东映的金田打过电话，说“不要做那种事”——好像在制作途中的时候被那样说了。不知道宫崎为什么打那种电话，一起工作的契机好像也不是那个。
然后就是铃木敏夫，他当时仍然在德间书店工作，认识金田和山下。我不确定，因为我从未直接问过他们，但我认为山下是把金田介绍给铃木的人。然后铃木喜欢有人气的原画师。
Q：作为制片人这样不是很好吗？
上妻：没错，作品里有出名的原画师出现是很重要的。宫崎自己也喜欢金田，但他们确实不一定适合彼此。他们的风格很不同。从《鲁邦三世 卡里奥斯特罗之城》起，宫崎骏就开始沉迷拍三原画。旧东映电影一直是拍二。但宫崎采用了拍三的手法，减少了作画张数。这与金田的做法真的很不同。
无论如何，当金田开始与他合作时，来自NO.1的大多数人也同意提供帮助，并去了吉祥寺，回到Topcraft所在的地方。
当时是宫崎好恶分明的时期——我认为在制作《卡里奥斯特罗之城》的时候已经很艰难了，但在制作《风之谷》的时候情况变得更糟了。对他来说，金田似乎没有缺点，但其他的NO.1会社员都不合他意。
Q：《风之谷》的时候有小松原一男先生（译者注：风之谷作画监督），他没有关照一下这些风格与宫崎先生冲突的原画师吗？
上妻：是的，小松原非常注重现场，尽可能去保护这些原画师们。我认为他非常喜欢金田。只是这样做的话还是会和宫崎发生冲突啊，还是蛮辛苦的。
Q：但即使是风格分歧很大，金田先生在《天空之城》中仍旧是担当了「原画头」的职位，宫崎先生真的很照顾他，是吗？
上妻：是的，宫崎真的给了他特殊待遇。那时，如果迟到会被罚款。金田是那种总是迟到的人。或者更确切地说，像许多动画师一样，他几乎不可能在上午10点到达工位。当时吉卜力有一个盒子放罚款，比如迟到一次投入1000日元。金田第一次到工作室时，他直接投了一张1万日元的钞票！
（一起笑）
Q：在那时1000日元应当是很大一笔钱了吧。
上妻：确实啊，罚款金额有点大。宫崎是检查人出入很严格的人。他坐在离入口最近的地方，能看到人员的出入，更方便检查了。当时座位都是宫崎先生决定的。宫崎先生是血型信仰者，他认为血型会影响性格，于是让B型人和A型人分开坐。
宫崎是一个有点神经质的人，但金田周围有那种让氛围欢快起来的气场，能化解下他这种性格带来的影响，所以宫崎给了他特殊待遇。他最喜欢金田的便是，他总是让戚风变得轻松。金田一进入某个气氛紧张地方，一切看起来就好像更明快了。这他真的好像有一种光环，这就是宫崎喜欢的。
Q：话题回到作品。在《风之谷》和《天空之城》中二人的风格还很调和。但从《魔女宅急便》开始风格就开始往真实侧靠拢了，金田先生对于这种更加写实的风格有什么看法呢？
上妻：是啊……《龙猫》的时候感觉还不错，不是有黑色的煤炭精灵吗，那个就是金田画的。他对此很高兴，因为他只需要花圆圈，然后让中割去完善就行。
所以，我想说，在这一点上，他仍然很享受，但正在达到他的极限。比如《龙猫》里那个洗澡的场景，他直接把宫崎的分镜扩大了用作layout，这在吉卜力通常是被禁止的——layout是必须自己画的。但宫崎这次破例了：他知道由于风格上的差异，之后他可能要全修，所以他破例允许了。
Q：确实金田先生绘制《龙猫》的洗澡场面是不是有很多被修了?看成片的话，感觉不到有金田先生那种强烈的风格。
上妻：是啊，我不是问的金田，从别人那里听说的，金田的原画一交上来，宫崎就笑眯眯的，总是看起来很开心。但是送去作监那里之后，还是都修了。
Q：那么，为什么金田先生不和宫崎先生合作了呢？
上妻：我想那样工作对他来说太辛苦了，吉卜力内的压力太大了。他虽然是一个非常温柔的的人，但他确实只是因为钱而呆了这么久。因为除了吉卜力，日本没有其他地方的工资那么好。金田自己也这样告诉我。（苦笑）当我们都去位于夏威夷火奴鲁鲁的史克威尔工作时，我实际上是先联系了山下。当时，他正在《遗迹守护者》中担任机械作画监督，他也快到极限了。所以我告诉他在夏威夷拍电影的计划——我知道他很累，所以算是给他一个逃跑的机会吧。这让他下定决心放弃了。就在同一天，他打电话给金田，告诉金田这件事。第二天，金田跟我说：“我也来！”我当时想，“我也没跟你提这事啊”（笑）但无论如何，他也已经下定决心了，这就是他退出吉卜力的方式。那应该是在1996年-1997年左右。
“我们的工作基础与3D制作人员们截然不同。”
Q：您是以入社的方式在史克威尔工作吗？
上妻：哦，那时候我是以自由动画人的身份在史克威尔，实际上是在做另外的工作。但由于山下和金田都去了，我有点担心，就决定加入他们。
Q：您本来就对电子游戏感兴趣吗？
上妻：不是这样。但是，直截了当地说——我说的是《最终幻想VII》的时代——薪水太好了。几乎是商业动画十倍的单价。史克威尔为FFVII投入了大量资金，所以当时的预算相当高。我本来打算作为自由动画人接他们的活，但当我看到他们付了多少钱时，我就动摇了。就在我想着单价差这么多的话还是游戏这边比较好的时候，他们让我去檀香山。我真的不想去那里，所以拒绝了，作为代替，他们让我把他们介绍给其他动画人。结果包括邀请的人在内大概有7、8个人吧。
Q：听说《最终幻想 灵魂深处》是您做的分镜，具体负责了哪些部分？
上妻：从电影开头开始，大概有四五个人负责画分镜。各自负责一组镜头段落。他们以分成三组的形式工作，一开始并没有100个镜头的段落。但完成的是故事板。有个场景大概有100个镜头，我和稻野义信、金田三个人一起，再加上其他3D团队的人，把这个项目分成了三部分。我们本应做一些layout之类的工作，但我们没有日式的分镜，只有美式的故事版。这样的话，你需要一次绘制多个镜头。但我们的员工中有很多新手，包括3D团队，所以他们无法在此基础上去进行这些镜头上的连接。所以，我开始为我负责的场景画自己的分镜。我把它拿给制作人坂口先生看，请他让我按照我自己的方式来做，因为这是我负责的部分。坂口先生却说：“其他部分也这样画一下吧。”(笑)于是，我们就另外组建了一个分镜组。
Q：所以那个分镜跟动画的分镜是一样的东西是吗？
上妻：是这样。
Q：您参与过3DCG的制作吗？
上妻：嗯。我成了分镜监督，所以我可以给很多指示，有点像监督。然后，制片人坂口开始成为首席导演，这改变了工作室的运作方式。但在那时，大部分分镜已经完成，下一个阶段是3DCG的制作。
Q：那部电影的制作团队相当国际化呢，有美国人、日本人……
上妻：有很多啊。也从俄罗斯的《俄罗斯方块》开发公司来了很多俄罗斯3D工作人员。
Q：有好多外国人，您是如何进行交流的呢，有困难的地方吗？
上妻：：这次招聘来的一些团队有点奇怪。有一个来自台湾的团队，但他们都在加入一个月后被解雇了（附上难绷的两个版本：The recruitment had been a bit weird. There was a team from Taiwan, but they all got fired a month after joining スカウトの仕方がちょっと変則的でした。香港のチームとかあったんですが、一ヶ月でクビになってたりとか、もうそういうの結構繰り返してました）而且，俄罗斯公司的老板在来到檀香山时去世了。所以所有和他一起工作的俄罗斯人都非常担心他们会怎样。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。
Q：回到金田先生的话题，他的原画具有相当独特的timing感，但那是在2D动画中。当他转向3D时，事情变得完全不同了......
上妻：嗯，挺不一样的。这对稻野和大家来说都是个问题。
日本的商业动画通常带来的都是平面化的视觉感受，即使是有意去制造深度，仍然摆脱不了平面的观感，但如果3D这样就糟糕了，毕竟3D都是以立体化为基础的。一开始，包括timing的设计在内的一系列工作都挺难的。金田的原画风格不就是为了在动作中增加冲击力而暂停4帧、6帧吗？3D就很难做到，或者说做了会觉得很难处理。人在日常生活中从来不停止运动，人的动作，包括呼吸，肯定是一直在动的。3D也是同理，这就是问题所在。由于跟3DCG工作人员的工作基础不同，也无法和他们顺利沟通。
我没参与那个项目，不过金田在他的一个片段里，试着让VFX团队恢复他以前的原画特点。他和稻野主导的这个，而3D团队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制作，然后打电话让我去看结果。那是在我没参与的情况下完成的。我以为效果会很好。但是，原本设想的是一种冲击波，光线在各个方向上变暗，金田的想法是做出一种能量球的感觉，3D团队就是做不出来。最后，它看起来就像一颗大圆子弹，周围被一些特效包裹。大家都觉得这个效果有点奇怪。而金田，他看到这个的时候，还是像以前一样生气。(笑)
Q：金田和您在制作完《灵魂深处》之后都留在了史克威尔。是因为工资高还是因为喜欢那里呢？
上妻：就是因为钱的问题。在金田去世前不久，他开始跟我聊起退休的事。他挺担心的，因为史克威尔没有退休制度。金田是公司里年纪最大的员工，所以他们才把退休年龄改到了65岁：之后可以作为兼职继续留下来。所以我并不是特别担心他退休后的事情。但是那时候，金田总提起富野，想在新的企划中创作自己的作品。我猜他想在退休后想既在史克威尔兼职，又做自己的事情。他已经有了一个故事大纲，还做了一些设计。
Q：是的，金田先生去世的之后有他的纪录片啊，在那里可以看到那个设计。
上妻：是的，设计和草图仍然在他的桌子上......他和我谈过这件事，我读过情节，我真的很想参与制作。这真的就像他曾说过的在《Birth》之后的那种复仇。金田是真的很想做这件事。
Q：您还记得那个企划的情节和内容吗?
上妻：是的，它发生在京都，有点类似源义经的故事。这是一个关于与恶魔战斗的故事。主角非常狂野，他会到处与那些鬼战斗。金田对神社和寺庙充满热情，所以他希望把京都的寺庙之类的地方作为舞台。
“新房具有成为导演所需要的一切条件。”
Q：那么话题回到您自己，在史克威尔时代之前参加了《幽☆游☆白书》。最开始，邀请金田先生参加剧场版的是您吗？
上妻：不，当时我们没有经常联系。应该是饭岛正胜促成的这件事。这就是许多来自NO.1的人参与的契机。在那之后，小丑社和NO.1之间就产生了很多联系，我想就是从那里开始的。
Q：说到《幽游白书》，那就不能不提传奇的ep58，您担当了主动画师，而新房昭之作为单集导演。您之前提到过他，能告诉我们第一次是怎样见面的吗？
上妻：他常常来我们在樱台的工作室，那时我和山下也在那里。后来他去了kaname，又去了Beebow工作室。六个月后，他辞职了，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。就是在这段时间里，他开始受到我们共同的朋友邀请，来我们家玩。
新房是个有点奇怪的家伙，那个时候我没有工作，我就对新房说说“来我这边玩吧”。那个时候新房饿了，我给他买了便当，他用筷子将便当分成了四份，然后四口就吃完了，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。之后他开始在我家过夜。不知不觉中，我们就住在一起了。（笑）
Q：所以，邀请您参加《幽游白书》制作的人果然是新房先生吗？
上妻：那个时候，新房正准备放弃画原画，但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。他和曾为小丑社工作过的监督阿部记之年纪差不多，当他和阿部谈到这个话题时，阿部就说来我这边做演出吧。于是，新房就先开始帮忙剪辑下一集的预告——在他真正成为演出之前，他需要先尝试一下，了解影像制作是如何完成的，所以他们让他帮忙做这些事情。但是没有素材、没有可供剪辑的成片，只有剧本。所以新房就把现有的素材、其他集数的片段拼凑到一起，胡乱制作了pv。但他真的很擅长这个，pv确实很不错。当我跟他说：“新房，你真有散司！”，他难得地笑了！(笑），似乎找到了自信。
在《幽游白书》中，我一开始只需要画分镜，而不是画原画，新房是那集的演出。我们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，比如在《机甲武士剑》中，有集也是我负责分镜，新房演出，最后我负责原画。就是在那个时候，我开始觉得新房具备了成为导演所需的全部素质，包括他领导剧集制作的方式。
在制作《幽游白书》的时候，我和龙之子工作室合作了很多次，新房突然让我做100个cut。我说我最近都在做分镜没画原画，突然让我完成100卡绝对不可能，但他说你绝对能行的。最后我完成了大约70个cut。剩下30个cut没完成，但新房设法找到了gainax的黑田君来帮忙。
Q：那个话数的黑龙波果然是向《幻魔大战》的火龙致敬吗?
上妻：是的，我是擅自这样画的。（笑）黑龙波从手臂上出来，就像纹身一样的感觉。我没有太多机会画龙，所以我想让它以那种非常顺畅的方式“流淌”。龙的形象对我来说真的很强烈。
Q：那集的作画监督是若林厚史先生，他是什么样的作画监督呢？
上妻：其实在那之前我在东映动画工作的时候就认识他，他没经过实习期直接成为正式员工。能遇见这么有名的人，我挺高兴的。他和新房关系很好，一起制作了很多单回——新房是演出，若林则是作监。
若林挺喜欢我的画，所以他基本没怎么修过。(笑)那一集里，有很多关系好的人：还有吉原正行、西田宽治……那种氛围特别有趣、友好，感觉真是跟朋友合作做出作品那种感觉。
Q：我认为那一集真的创造了历史……
上妻：（笑）真的吗？
Q：但新房先生和若林先生、或者说其他staff是从一开始就期望制作出这么优秀的一集吗？
上妻：新房刚开始画分镜的时候，经验还不足，我告诉他，作为一个演出，最重要的是把优秀的动画师聚集在自己身边。然后动画是让一集变得特别的东西。而且如果你和伟大的动画师共事，让他们和你一起工作，你也会变得出色。我清楚地意识到，从结果上看这是对自己有利的。
如此这样我向前迈进了一步，而他在他第一部导演的TVA《重装甲少女组》同样迈出了一步。角色设计师是本田雄。早在本田刚开始画原画的时候，我们就注意到他真的很棒，所以尽管他们从未见过面，新房还是邀请他一起工作。他就是这么有行动力，而且很擅长接近这样的人：即使他几乎不认识他们，他也能设法获得他们的好感。不过我觉得他现在的态度好像有点糟糕。(笑)但那时候，他是那种人人都喜欢的人。
Q：说到著名的动画师，他也跟梅津先生合作过，对吧？
上妻： 是的，他特别喜欢梅津的风格。尤其是梅津在《机器人嘉年华》中负责的单集。新房很明白自己喜欢什么，不喜欢什么。后来，他开始和铁罗纪明合作。我早就认识他和桂宪一郎了，他们一直都是好朋友。桂的设计很受欢迎，铁罗也很棒。因此新房的早期作品基本都是铁罗来做原画或者原图整理的。（译者注：原图整理的工作就是修正和细化lo里的bg）
（图片由KiO同学提供）
“歌川广重的风格很适合动画。”
Q：我明白了，谢谢。其实，我最喜欢您制作的作品是《无责任舰长》的MV。
上妻:(笑)不知道你喜不喜欢，反正我自己连背景都画好了。
Q：我很喜欢，因为充满着您的个人风格。说来最初是以怎样的契机接受演出和分镜的工作的?
上妻:是啊，《无责任舰长》其实赚了不少钱，包括出版在内。
但这算不上是奖励，后来出版方另外出了预算。再做10支……还是12支MV样子，还同时完成了曲目的制作。制作人让我尽管从这首曲子中选择出自己喜欢的去制作，我选择了其中唯一一首和缓的钢琴曲。
Q：您的MV能感受到日本画和能乐给您带来的影响。
上妻：是啊，我非常喜欢日本画。我特别喜欢明治大正时期的日本画。我虽然不能像那样画画，但确实给我带来了很深的影响。
Q：有没有您特别喜欢的作品或者作家?
上妻：日本画的话，我喜欢菱田春草。那个人有一部作品叫《落叶》，我非常喜欢，其实那个MV里的背景就是那个吧。
Q：我也很喜欢日本画，但是完全不记得作者和作品的名字。(苦笑)
上妻：汉字确实很难。很多字连我们都不认识。
Q：然后是美术方面，我看您在推特上发的画，总感觉有埃贡·席雷的风格。
上妻：我真的很喜欢埃贡·席雷。不过，动画制作人好像都喜欢他吧？
Q：可能吧。中村隆先生也喜欢他。
上妻：对呀，很多人都喜欢。森本晃司应该也喜欢吧？他的线条描绘得很强烈。我喜欢线条强烈的动画人。而从事电子游戏工作的人往往喜欢有强烈色彩感的艺术家，而像克里姆特或慕夏这样的艺术家。然后3D艺术家往往喜欢雕塑——当然人们喜欢米开朗基罗。还有贝尔尼尼：他做了很多雕塑，非常受欢迎。我也喜欢他的作品。但是，你也可以看到这些审美倾向总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发展。
Q：说起动画和雕塑，就不能不提湖川友谦老师了。湖川老师在雕塑方面深受其影响。
上妻：是的，他们的作品立体感十足。这种风格是日本艺术家很少能创造的。他通过光影表现出深度。但对日本艺术家来说，阴影很难把握，作品感觉比较平面化。日本艺术家并不真正画阴影。北斋有时会这么做，但那也是相当简单的影子：在他的作品中，你不知道光是从哪里来的，也不知道影子是怎么形成的，颜色也很模糊。然而，对欧洲艺术家来说，光是颜色上的细腻差别。
Q：啊，没错。
上妻：欧洲艺术中，体积和深度一直很重要。但日本艺术家有时候会忽略这一点，或者说，刻意去保持距离。这对各自艺术风格产生了很大的影响，甚至一直影响到今天的作品。例如，欧洲人和美国人擅长3D，因为3D是很立体的。定格动画和粘土动画也是如此。（译者注：定格动画举例的话就是乐高动画，粘土动画的话就是饼干警长）不过，在日本这方面的技术并不太发达。
Q：我不太了解粘土动画，不过日本确实有定格动画和木偶动画，对吧？像川本喜八郎导演的作品……
上妻：是的，但他们并没有真正尝试创造完美的三维空间。如果背景平面化也没关系。在电子游戏中也是如此:《最终幻想》的背景并没有太多深度。它更像是舞台上的背景，它保持平坦，缺乏纵向上深度的延伸。
Q：说到这里，我想起了村上隆先生关于金田先生风格的理论。他的动画有点像浮世绘平面构图的延续……
上妻：首先，金田喜欢的望月三起也倾向于创作类似于歌川广重的作品。例如，他表现人物轮廓的方式，以及一些绘画背景中的桥梁……所以，这种影响当然是存在的，但我想这种影响首先来自望月。葛饰北斋当然也很了不起，但广重的画让人感觉他在整体设计上有更多的思考。那种构图风格非常适合动画，例如，他那种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描绘人物的方式。比如从斜上方有人压过来那种的。现实中是不存在那种视角的，但这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。缺乏运动也无妨。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，动画倾向于低张数，但构图上的惊艳弥补了运动的缺乏。
Q：您有没有参考过北斋漫画这些东西呢？
上妻： 有些人确实是在这样做。葛饰北斋画了很多描绘人们日常生活的场景，比如木匠和体力劳动者等等。这些作为参考真的很有用。比如，你可以在历史剧中看到这一点。我觉得金田喜欢葛饰北斋，山下也很喜欢。他们的画风有点相似，对吧？都非常生动。
Q：对的，他给角色的身体添加了很多细节，有点像漫画的表现手法。
上妻： 在烟雾和特效的描绘上也很明显。我觉得山下也是朝这个方向发展的。我不知道山下是不是有意的，但他确实喜欢葛饰北斋。
“没有人纯粹因为现实主义而喜欢现实主义。”
Q：我明白了，非常感谢您的分享！您参与大平晋也在《天才嘉年华》中负责的单集为其作画，您是如何参与到这个项目中的呢？
上妻：我当时在史克威尔工作。大平性格上有些类似于新房，他擅长组织其他人。ep3《わんわ》真的有点个人化作品的味道。他想要让每个人都为之疯狂，感觉就像《Birth》的重演。他喜欢这种氛围。我猜即使在今天，他也会说他想做一些像《Birth》这样的作品。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，我当时就想：“诶，又是《Birth》吗？”（笑）当时大平找来了一些人：田边修、小西贤一、汤浅政明……他想要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制作动画。
Q：实际上，我认为您的画作和大平的画作有一些相似之处。您认为你们之间存在相互影响吗？
上妻：没有，大平更喜欢山下的风格。
Q：然而，尽管您的风格看起来与大平的有很大的不同，但我感觉你们最终想要达到的效果是相似的，即使你们是通过不同的方式到达的。
上妻：我对大平的了解不多，但桥本晋治似乎很喜欢我的作品。不是我画的单张，而是我的运动风格。我们从未真正合作过，但他的作品散发出的氛围和我的很相似。还有，就像山下和我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样，桥本和大平曾经住在一起。
Q：实际上，您的动画作品既具有现实感，又充满了不现实的魅力，这让我想起了大平和桥本的作品……
上妻：实际上，我并不喜欢现实主义。我更喜欢那些看似真实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的创作——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操控事物，喜欢那种随心的动作。然而，你不能一味地创造谎言，没有人会欣赏完全虚假的作品。所以，我在描绘现实感的时候，也适当加入一些谎言——非写实的要素，以此来缓解压力。而且，这样做更容易吸引观众。这就是我进行绘画创作的方式——我希望让作品变得有趣，同时也让其他人感受到其中的趣味。人们并不会因为现实主义本身而去喜欢它——那种仅仅是对现实进行生硬再现的作品、或是过于现实的表达。
Q：我认为日本最现实主义的动画师应该是冲浦启之，尽管他的作品在技术上令人惊叹，但或许又有些过于写实了……
上妻：不过他最近确实有在改变。过去，他总是尽可能地追求真实感，但他在慢慢地改变这个特点。在《龙的牙医》中，他负责的part具有很强的娱乐性，观感非常棒。但在他自己的作品中，创作时还是会表现出自己那种追求真实感的喜好，就像动作捕捉一样。(笑)
尽管如此，与动作捕捉相比，冲浦先生更注重追求真实造型。我认为他是个天才，但他只是把真实的造型完备地画出来了而已。
另一方面，诸如本田雄等人也曾尝试过使用转描，但他们调整了自己的方法。有一次，他使用了转描，但在运动方面进行了改变，因为他意识到仅仅按照原始的运动来是远远不够的。
就我而言，我对年轻的动画师的建议是，他们至少应该尝试一次roto。因为这种尝试会改变你运动创作的认知。
Q：你自己是否使用过roto或参考呢？
上妻： 我会参考一些视频，但我不会照着它们画。我只是观察并将所有内容牢记在心中。对于自然现象的视频也是一样：我不是去复制他们，而是把他们放到脑子里。当我看到这样的参考资料时，最重要的是我对它的整体印象、第一印象。而当你再次查看参考资料时，你会开始看到不同的东西。但我尝试从内心深处重现我的第一印象。
“动画中最重要的便是控制信息量。”
Q：我理解了。现在，我想讨论一下您目前的工作。您近期参与了许多动作向动画，对吧？
上妻：哎呀，无论如何都会变成这种倾向呢。（笑）
Q：例如《F/A》与《咒术回战》，您认为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，动作动画有哪些变化？
上妻：动画的绘制方式已经发生了改变。虽然形式上有所不同，但坦率地说，我不知道今天的模式是否真的是最好的。现在的设计元素过于时尚——我不知道动画师是否在以现实为基础去制作——在设计方面，他们添加的元素有些太多了。
以烟雾为例：像柿田英树这样的原画师呈现出的效果相当逼真。然而，我感觉现在好多人都有点偏离了像柿田这种现实主义。柿田的作品非常优秀。我记得我和金田一起欣赏过他的一些作品，甚至为之动容。因此我才感到奇怪，因为好多人都在朝着与此不同的方向发展。
而且，目前好多原画师似乎仅仅是在模仿其他原画师的风格。而柿田却是通过模仿现实中存在的东西来达到这种效果的。这无疑是非常有效的，那么为何现今的年轻人们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呢？我感到很奇怪。
Q：有时会听到对当下动作动画的批评，批评的点是特效和冲击性的单张会使观众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......
上妻： 毕竟，得益于数字技术，我们可以使用很多图层。然而，如果你观察赛璐珞时代的作品，以前有在单个图层上进行拍3运动的作品，还有东映的作品，它们是在单个图层上以拍2的方式运动的。这样的话，你就能掌控画面中的所有元素。你可以亲自处理所有细节，甚至是去落实一些微小的效果。但现在，元素都分布在多个图层上，因为原画师一次只能去绘制一个图层，他们无法判断其中哪个图层会怎样影响整体效果。他们无法像我们以前那样仔细审视自己的画作。现在的动画师认为，如果他们不添加大量信息，那么作品就不够丰富。但实际上，动画的要点在于适当地控制信息量：需要有能力意识到某些元素是不必要的，并将其删除。
Q：有时候可能只是用力过猛……
上妻：大家只是想让自己的卡引人注目，这样的话就会表现过剩。然而，当元素过多时，动画制作者就会忘记他们应该去引导观众，他们应当去去思考自己希望向观众展示什么内容。如果你希望展示角色的运动，那么某些特效可能就是冗余的。然而，今天好多动画师已经无法再做这样的决策。
Q：但是，与80年代不同，现在的动画观众经常说“作画崩坏，作画崩坏”，这样下去动画师的自由会逐渐消失吧?
上妻：数字技术的作用已经得到充分发挥，但同时现在角色的展示方式需要更加统一，这是因为动画预算在不断攀升、动画项目的整体规模在不断扩大、观看动画的人数也在持续增长，因此要求也随之提高。我认为这是符合预期的发展趋势。与20世纪80年代相比，如今角色的绘柄在不同镜头中必须保持一致，那时的技术已经无法满足现在的需求了。
Q：如今，制作类似原版《福星小子》那样的作品已经不再可能，对吧？
上妻： 是的，确实如此。然而，每个人都希望尝试这样做；他们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，无论是年长的动画师还是年轻一代。实际上，每个人都认识到这是动画师最富有挑战和乐趣的时代。
“御所园君很有散司哦。”
Q：您现在经常与MAPPA合作，那MAPPA与其他工作室有什么不同之处？
上妻：不能说多特别，但他们的生产系统确实非常可靠。（译者：现在来看有点难绷）如今，出现了第二原画的工作系统，这是以前未曾有过的。MAPPA的第二原画师都极其优秀。而且全员拘束！
在过去，第二原画更像是中割的延伸，不被认同为正式的动画师。日本的清一原工作与迪士尼所做的工作完全不同，当时只是去给粗糙的原画进行最后的润色。需要有才能的人来做这件事。但在日本，二原真的只是描线，让线条更加整洁。但在MAPPA，执行这一任务的人的水平需要相当高。
因此，从这个意义上说，MAPPA的状况正在改善——至少表面看是如此。他们已经与外国人合作了一段时间。它最初是丸山正雄建立的，所以人员的挑选方面相当自由。韩国人朴性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。但是有些TVA的质量确实不敢恭维。好多TVA的前几集可能都还可以，但随着发展，动画的质量可能会变得越来越糟。在MAPPA，一个系列的第一集制作时间长达一年的情况并不少见，但这只是第一集。
Q：您刚刚提到了第二原画，那么通常，您不会亲自进行二原吗？
上妻：嗯，我不需要这样做，因为基本上我画完的原画是不需要被清二原的，我习惯去自己完成原画这个流程。
Q：您还在纸上作画吗？
上妻：不，现在改成数码作画了。纸上作业很繁琐。但现在，如果有多台显示器，画画就容易多了：我的电脑上有参考资料，然后是两台iPad来作画......
Q：之所以转成数码作画是因为有过与游戏公司合作的经验吗？
上妻：是的。其实，不是说最后能否适应Photoshop和After Effect的使用，而是先尝试下再说。我觉得这使我适应性更强了。
Q:从这个意义上说，和MAPPA不是很合得来吗？例如，MAPPA的作品经常使用3D layout等。
上妻：嗯，但其实问题挺多的。3Dlayout从很久以前就有，不管怎么说，制作3D layout的人如果有懂作画的就好了，但是往往不是这样。这个是我一直不得不努力解决的问题。
Q：您的年轻粉丝关注您的工作大概从是MAPPA的《高校之神》开始的，因为是武打对战的故事，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是一种对于在《幽☆游☆白书》的工作的复现吗?
上妻：（笑）朴也喜欢我的动作。但是朴受影响最大的动画师是鹿间贵裕。朴很喜欢像鹿间那样的作画风格，鹿间自己也很喜欢我们这一代人的风格。我想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是这么产生的。
朴很有品味，也非常关心我，基本上让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。所以跟他一起工作真的很舒服。
Q：您最近的工作还有《Fate/Apocrypha》第22集。又是历史性的单集吧。
上妻：啊，伍负责演出的那回?
Q：没错。您是怎么参加那个话数的？
上妻：有伍君的朋友大岛塔也君，他对伍柏谕说无论如何都想拜托我，所以联系了我。伍虽然性格没达到大平那种社牛程度，但是也是想和大家一起享受工作的类型，是个好人，很被人喜欢。你见过伍君吗？伍君应该会说法语。他是台湾人，会说5种语言。
Q：虽然没有见过面，但那确实很厉害。(笑)最后现在播放的《咒术回战》第2期怎么样?
上妻：御所园很有散司。我第一次和他交谈的时候，觉得他应该会是新房那种水平，甚至还要更高。新房喜欢的是一些老作品，例如少女漫画、日活浪漫色情片、东映的黑帮片。也能从他的作品里看出来这些带来的影响。他很明白自己的喜好，而且知道怎么去实现它们，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喜欢的这些影像的美。御所园现在还年轻，我认为他还没达到那种程度，不过这才刚刚开始，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样的动画，不过还没有完全确定，之后肯定还能大有提升。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吧。
Q：谢谢。其实，听了您的话，就知道您的厉害了。虽然是老手，但是和现在的年轻动画师和演出关系非常好，作画还能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，我觉得这很了不起。
上妻：我认为离开这个行业去制作电子游戏这一点对我改变很大。我在电子游戏行业工作了大约20年，那段时间我都没有从事动画方面工作。因此，当我回来时，一切都感觉很新鲜——动画对我来说很新鲜，我的作画对其他人来说也很新鲜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这样休息一下以产出新的东西是非常重要的。
译者后记：由于本人语言水平不高加上翻译期间一直高烧不退，初稿出来的质量惨不忍睹，多亏两位校正润色的纠错和语言润色本文才得以成型。非常感谢提琴和kio！
译者：小山启
校对、润色：Chega_Saudade、KiO同学
前言：上妻晋作是日本最伟大的动作动画师之一。自20世纪70年代后半期进入动画业界以来，上妻先生见证并连续参与了动画历史中最重要的作品。其中，在《银河铁道999》中担任中割，在《福星小子》和《幽游白书》中担任原画，近年来也在《咒术回战》等MAPPA制作的作品中作为原画活跃。40多年来，上妻先生发展出了与众不同的独特风格（不寻常的timing感与独树一帜的画风）。
但上妻先生的职业生涯还未结束。此外，作为传说中的动画师金田伊功的朋友，上妻先生有很多轶事。负责《最终幻想 灵魂深处》以及多个最终幻想游戏的分镜，上妻先生处于目睹游戏业界和动画业界接触和3DCG初期实验的特权地位。我们在2023年8月见面时讨论的都是这些事情等等。
“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金田。”
Q：如果上妻先生方便的话，就从金田伊功先生的故事开始吧。您是什么时候注意到金田先生的名字的？
上妻：是啊，大概是1980年吧。进入业界大概过了一年吧。我有一个朋友，那个朋友和スタジオNo.1有关系，他对我说:“你最好去看一下下周将要播出的那集动画。”那是金田先生所负责的《ずっこけナイト ドンデラマンチャ》的那一集（译者注：ep6）。这就是契机。
Q：进入业界前，您看了什么样的动画？
上妻：我家在乡下，所以大多数动画都没有实时播出。所以，如果是以前的动画片的话，我只看过《根性青蛙》。但电视上真的没有播多少动画。虽然有很多特摄作品，《奥特曼》之类的，但是动画几乎没有机会看。因为《未来少年柯南》是在NHK播出所以看过，但确实没有看过多少动画。
Q：那是为什么想成为动画师呢？
上妻：除了画画，我喜还欢写文章。我最初是想在出版业工作的——在某人的指导下工作，并继续发展下去。所以，我真的是完全偶然地进入了动画行业。当我搬到东京时，我想去找一份公务员的工作，并跟着我已经住在那里的哥哥。但是我到那里的时候，碰巧看到了一个动画工作室的招聘广告。这就是契机，完全是偶然的（笑）。
Q：这有点像大冢康生先生的经历——他原本是一名公务员，之后也是偶然地成为了动画师。
上妻：大冢入职的是东映动画，运气是真的好。
Q：那么，如果您最初不是金田先生的粉丝和动漫迷，谁是您的导师呢？
上妻：最初进了一家名为玉泽动画社的会社，能被称作我师傅的人是一名负责动检的女士。她非常有才能，经常负责东映动画的剧场版动画和op的主要中割。她笔下的线条很美。说实话，当时我觉得自己不可能画出那么干净漂亮的线条。
Q：但您最终还是做到了，对吗？
上妻：我用了大概三个月就从中割转为原画。然后就成为了自由动画人——大概就是我进入动画行业六个月之后，那年我19岁。当时我的朋友都说我大概一个人也能过下去（笑）。于是从那之后，我就作为自由动画人辗转于各个动画工作室。
Q：就在这个时候，您以中割身份参与了《银河铁道999》剧场版的制作是吗？
上妻：是这样。我以自由职业者身份通过OH！プロダクション接到这份工作，第一份工作就是《银河铁道999》剧场版。当时对这个作品完全没有概念，只有“纸好大啊”这种感想。
Q：那您第一次见到金田先生是什么时候？
上妻：金田啊……其实我最开始是和スタジオNo.1的山下将仁先生成为的朋友。
Q：是怎么认识山下先生的呢？
上妻：我的一个朋友和山下住在同一个公寓里。有一天，他告诉我：“在楼上有个年轻但很厉害的人”。他把我介绍给了山下，就是这样认识的。他并不恃才傲物，所以我们很快就成了朋友，一直都在一起。一天晚上，他跟我说：“金田现在在酒吧喝酒，我们去见见他怎么样？”于是便第一次见到了金田。
Q：当时想进入スタジオNo.1吗？
上妻：当时没有想过。我从山下那里听闻了スタジオNo.1的状况。当时只是为了认识里面的人而去的，并没有想加入。
“每个人都一起工作、一起生活。”
Q：当时是与山下先生一起设立了スタジオOZ，是怎样设立的呢？
上妻：那时我还是自由身，有一个叫Production Loose的工作室，一位叫古川的人也在那里工作，他提出要一起创建我们自己的工作室。
Q：那是什么时候？
上妻：应该是在1981年-1982年左右吧。
Q：是在《福星小子》播出之前吗？
上妻：差不多。当山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，他说他也想加入。于是便汇合了。
Q：工作室在哪里？是スタジオNo.1附近吗？
上妻：是啊。那个时候我住的公寓离スタジオNo.1很近啊。工作的地方是西武池袋线的樱台，离江古田很近。设立工作室之后，发现附近正好有Studio Graviton，还有森山雄治先生的STUDIO MIN，真是巧合。所以，也与他们开始了一些交流。
Q：啊，我知道了。听说金田先生和山下先生在决定原画时间的时候没有使用秒表，这是真的吗?
上妻：我也不用。用秒表是画分镜的时候，比如决定台词的timing之类的。刚开始我也被告知要使用秒表，但是因为太麻烦了所以就没用（笑）。金田也不用，山下也不用，结果大家都不用就没什么问题了。
Q：那么您不是受到金田先生的影响，而是从一开始就觉得很麻烦，所以没有使用秒表是吗？
上妻：是啊。根据台词帧数、凭着大致的感觉去做，这样也没出过错，所以就一直这样下来了。
Q：这样说来，您、金田先生、山下先生是如何创造出那么独特的timing感的呢？
上妻：我从来没有直接问金田，但是......他真正喜欢的是绘画。他喜欢漫画家望月三起也，有一部叫做《七金刚》的漫画，对金田产生了巨大影响。我们谈过一次，他真的很喜欢望月先生。例如，他放置视角的方式：描绘一个角色从枪套中拔出枪的镜头——金田设计镜头运动或想出这样构图角度的灵感直接来自于望月先生。
Q：这个我确实不知道。见到金田夫人的时候，她说金田还受到了实相寺导演的影响。
上妻：是这样。我认为我们这一代人都受到了实相寺先生《赛文奥特曼》剧集的影响。《赛文奥特曼》拥有超高人气，也包含了黑暗的内容，实相寺先生的镜头设计果然是其中的佼佼者。庵野秀明也是在模仿这个。这种影响真的是代际上的。
Q：我明白了......所以，在OZ期间，您经常与Kaname Production工作室合作，这是通过金田先生来做的吗？
上妻：由于苇production的联系，我开始与Kaname合作。Kaname的很多员工都来自苇Pro。像汤山邦彦......我也一样：我为苇Pro制作了《魔法少女minky momo》，然后我开始与Kaname合作。
Q：但除了汤山先生，Kaname没有人在Minky Momo片场工作，是吗？例如，猪股睦实女士这样的人……
上妻：是这样，没有接触点呢。直到我被邀请制作《格斗机器人柔王丸》，才开始与Kaname合作。
Q：说到minky momo，这个系列的一位很重要的动画师是渡边浩先生，那时跟他见面了吗？
上妻：渡边先生是STUDIO LIVE的。它的工作室地址在江古田，但是我很少和live的人直接接触。当时和芦田丰雄(译者注：studio live创始人，minky momo系列人设）也几乎没有接触点。所以和live的社员出乎意料地有距离。
Q：回到kaname的话题，工作室的氛围如何呢？大家都很年轻且很有活力吧。
上妻：确实啊，大家都很年轻。作画部门中，比我大的大概只有影山先生吧。我刚开始在kaname工作的时候是23岁左右，佐野君小2岁左右。只有猪股是同辈啊。
Q：您在kaname有工位吗，还是说仍在oz工作？
上妻：那时候是在kaname工作的。
Q：是作为社员还是自由动画人？
上妻：是自由身。
Q：kaname的地址在哪里呢？
上妻：原来是井之头线的永福町啊，只是在那边碰了个头而已（笑）。当时井之头线上没有任何动画工作室，所以kaname把工作室设在那里还挺稀奇。顺便一提，那时候虽然没有见过面，但是新房也在那里工作。
Q：您是说新房昭之导演吗？
上妻：是的。他和佐野是朋友。他们同期，是室友。我们那时候没交流过，但后来我跟新房成为室友后，才听说他以前也在kaname。
“《Birth》的运动并非无厘头的，自然而然便设计出那样的运动了。”
Q：还想问一下新房导演和《幽游白书》的一些事，但留到之后再说吧。说到kaname那就是它所制作的《Birth》了。关于《Birth》，听说是有两个版本的分镜？
上妻：是的，金田应该是做了相当多的修改，使初版分镜更容易使用，
Q：原来《Birth》的时长是60分钟吧。但是延长到90分钟的时候，分镜好像都重新画了。
上妻：是啊，我听说了那件事。结果剧本也几乎被忽视了吧。所以那个时候的剧本好像是武上纯希先生，他最后要求不要表记他的名字。实际上金田先生画的分镜和原案确实完全不一样(笑）。
Q：原画师们也改了分镜，不是吗？
上妻：也不是这样，每个人都顺其自然吧。我们不是“改变”分镜，而是有点“扩展”它。运动也并非无厘头的，自然而然便设计出那样的运动了。
Q：《Birth》在作画方面确实很棒，但是角色们根据画他们的原画师的不同，风格也差异很大。你觉得那正是金田先生希望的那样吗，还是...
上妻：这么说吧，金田先生当时最喜欢田村英树先生的画。尤其喜欢田村绘制的女孩子，所以尽可能不去修正，但是其他原画师画的女孩，包括我画的在内，都被修了一些。
Q：听说当时是存在一些竞争关系。比如金田先生和山下先生之间，还有您和山下先生之间，有这样的事情吗？关系很好，但同时也是竞争对手这样的感觉。
上妻：因为原画风格太不一样了，所以其实也没有。如果风格很相近的话也许会诞生这种情绪吧，但最终画的画也完全不一样。但是对金田，山下他确实有很多心情。那个时候金田当然也作为超一流原画师出世了，山下也是以天才在业界内著称。金田确实很喜欢山下，但我猜他对山下应该也是抱有一些对抗意识的。
Q：如果有关于《Birth》制作现场的趣闻的话，能否分享一下呢？
上妻：有趣的回忆？我感觉我只有一些犯蠢的轶事（笑）。
Q：没有没有，务必分享一下。
上妻：嗯，不管我还是田村，都时常有画的很慢的时候，或者经常有花了很长时间去完成的part。只有山下君是干脆利落的人。从日程上来说，他是最守时的。我和田村总是要拖延。那时我们经常一起摸鱼，所以我们经常一起迟到。而在画画方面，自己的喜好已经很清楚了，所以完全没有受到别人的影响。当时，田村也在业界变得很有名。
Q：田村先生应该不在oz吧。
上妻：在隔壁的MIN。和北久保君和森山君在一起。
Q：所以，您对《Birth》总体看法如何？
上妻：看5分钟就困了。(笑）我从来没看完它。讲的故事很单调，让我看得很痛苦。
Q：您负责的part在比较靠前的部分，所以……
上妻：所以还能看，但渐渐就开始犯困了。不管人物怎么行动，也不说台词，在不知道故事怎么进展的情况下看的话就会很痛苦。录音的过程也很艰难，因为日程相当赶，其实音画没有真正同步。
Q：是啊，我感觉有些地方很奇怪。
上妻：嗯，金田也说过自己想再做一遍《Birth》。果然是有很多后悔吧，被说了很多。
Q：就我而言，我很喜欢金田先生绘制的画集（译者注：应该是指金田所作、德间书店于1982年出版的《金田伊功 special》）。虽然动画也还不错，但远远无法与画集相比。
上妻：嗯，那画集确实很不错，我也是基于画集对于剧场版的分镜进行了一定修改......当我们在史克威尔艾尼克斯一起工作时，金田经常说，总之想再做一次。不一定是《Birth》，而是他自己的电影。就像一种“复仇”。
Q：依我来看，如果说是金田先生的复仇作的话，那就是《download 阿弥陀佛诗歌》
上妻：这部我也有参与，不过也就是帮了点忙。在这部里金田是角色设计，野田卓雄是作监，林太郎负责导演。他们三个人真的很善良——实际上对这个行业来说太善良了，是那种在职业生涯中从未与别人争斗过的人。
随后田中达之和柳沼和良进入了staff里。然后金田告诉我，发生了一起事件。有人无视野田的修正，将没有修正的原画替换掉作为中割去使用了。金田告诉我这事是柳沼干的。我之后问了柳沼为什么那样干，柳沼回答说是因为野田修的女孩子不好看。在《未来少年柯南》中，宫崎骏与大冢康生之间发生的事也差不多是这样。
听说制作《DOWN LOAD》的工作室好像在一楼有个奥姆真理教的据点（译者注：这里总感觉有点怪，附上原文：で、『DOWN LOAD』のスタジオは一階に宗教法人があったらしくて、二人で夜中に忍び込んで、野田さんの修正を見て、動画に回したり、あと自分で動画やったりしたらしいんですよ。 Apparently, there was a cult installed on the floor just above Download’s studio – I think it was Aum or something like that. Yaginuma and Tanaka sneaked into the studio at night and did the in-betweens themselves instead of applying the corrections. ）柳沼和田中两个人半夜里偷偷溜进去，查看了野田先生的修正，给他们自己的卡做了中割而非保留野田的修正。
Q：田中先生和柳沼先生在其中担当的部分确实很不错，但这事确实有点……
上妻：好像成了问题。我也是道听途说。那个时候，野田脾气很好，没有生气，但是金田好像生气了。野田可以算是金田的师傅，所以金田才会这样。但林却不是很在意，所以金田和野田就没说什么了。但野田对这件事感到很震惊，从那以后就不再做任何作画监督了。
“宫崎喜欢金田，但他们不一定适合彼此。”
Q：那么，回到kaname的话题吧，《Birth》之后是《幻梦战记莉达》。与《Birth》相比怎么样？
上妻：因为时间上是紧随其后的，所以很多一样的制作人员。当时猪股睦实的角色设计非常受欢迎，画起来也很方便。虽然我画的不是很像，但确实不是很费力。监督汤山邦彦当时已经积累了很多经验，所以很容易合作。
Q：我听说猪股女士在《幻梦战记莉达》中自己画了一些分镜。
上妻：我想应该是以清书的形式吧。汤山通常是自己清的，但这次可能想轻松下，于是就寻求了猪股的帮助。
Q：《Birth》之后，金田先生去给吉卜力工作，那是宫崎先生的邀请吗？
上妻：没错。东映不是有个动画电影叫《未来战争 198x年》吗，那个时候宫崎好像直接给东映的金田打过电话，说“不要做那种事”——好像在制作途中的时候被那样说了。不知道宫崎为什么打那种电话，一起工作的契机好像也不是那个。
然后就是铃木敏夫，他当时仍然在德间书店工作，认识金田和山下。我不确定，因为我从未直接问过他们，但我认为山下是把金田介绍给铃木的人。然后铃木喜欢有人气的原画师。
Q：作为制片人这样不是很好吗？
上妻：没错，作品里有出名的原画师出现是很重要的。宫崎自己也喜欢金田，但他们确实不一定适合彼此。他们的风格很不同。从《鲁邦三世 卡里奥斯特罗之城》起，宫崎骏就开始沉迷拍三原画。旧东映电影一直是拍二。但宫崎采用了拍三的手法，减少了作画张数。这与金田的做法真的很不同。
无论如何，当金田开始与他合作时，来自NO.1的大多数人也同意提供帮助，并去了吉祥寺，回到Topcraft所在的地方。
当时是宫崎好恶分明的时期——我认为在制作《卡里奥斯特罗之城》的时候已经很艰难了，但在制作《风之谷》的时候情况变得更糟了。对他来说，金田似乎没有缺点，但其他的NO.1会社员都不合他意。
Q：《风之谷》的时候有小松原一男先生（译者注：风之谷作画监督），他没有关照一下这些风格与宫崎先生冲突的原画师吗？
上妻：是的，小松原非常注重现场，尽可能去保护这些原画师们。我认为他非常喜欢金田。只是这样做的话还是会和宫崎发生冲突啊，还是蛮辛苦的。
Q：但即使是风格分歧很大，金田先生在《天空之城》中仍旧是担当了「原画头」的职位，宫崎先生真的很照顾他，是吗？
上妻：是的，宫崎真的给了他特殊待遇。那时，如果迟到会被罚款。金田是那种总是迟到的人。或者更确切地说，像许多动画师一样，他几乎不可能在上午10点到达工位。当时吉卜力有一个盒子放罚款，比如迟到一次投入1000日元。金田第一次到工作室时，他直接投了一张1万日元的钞票！
（一起笑）
Q：在那时1000日元应当是很大一笔钱了吧。
上妻：确实啊，罚款金额有点大。宫崎是检查人出入很严格的人。他坐在离入口最近的地方，能看到人员的出入，更方便检查了。当时座位都是宫崎先生决定的。宫崎先生是血型信仰者，他认为血型会影响性格，于是让B型人和A型人分开坐。
宫崎是一个有点神经质的人，但金田周围有那种让氛围欢快起来的气场，能化解下他这种性格带来的影响，所以宫崎给了他特殊待遇。他最喜欢金田的便是，他总是让戚风变得轻松。金田一进入某个气氛紧张地方，一切看起来就好像更明快了。这他真的好像有一种光环，这就是宫崎喜欢的。
Q：话题回到作品。在《风之谷》和《天空之城》中二人的风格还很调和。但从《魔女宅急便》开始风格就开始往真实侧靠拢了，金田先生对于这种更加写实的风格有什么看法呢？
上妻：是啊……《龙猫》的时候感觉还不错，不是有黑色的煤炭精灵吗，那个就是金田画的。他对此很高兴，因为他只需要花圆圈，然后让中割去完善就行。
所以，我想说，在这一点上，他仍然很享受，但正在达到他的极限。比如《龙猫》里那个洗澡的场景，他直接把宫崎的分镜扩大了用作layout，这在吉卜力通常是被禁止的——layout是必须自己画的。但宫崎这次破例了：他知道由于风格上的差异，之后他可能要全修，所以他破例允许了。
Q：确实金田先生绘制《龙猫》的洗澡场面是不是有很多被修了?看成片的话，感觉不到有金田先生那种强烈的风格。
上妻：是啊，我不是问的金田，从别人那里听说的，金田的原画一交上来，宫崎就笑眯眯的，总是看起来很开心。但是送去作监那里之后，还是都修了。
Q：那么，为什么金田先生不和宫崎先生合作了呢？
上妻：我想那样工作对他来说太辛苦了，吉卜力内的压力太大了。他虽然是一个非常温柔的的人，但他确实只是因为钱而呆了这么久。因为除了吉卜力，日本没有其他地方的工资那么好。金田自己也这样告诉我。（苦笑）当我们都去位于夏威夷火奴鲁鲁的史克威尔工作时，我实际上是先联系了山下。当时，他正在《遗迹守护者》中担任机械作画监督，他也快到极限了。所以我告诉他在夏威夷拍电影的计划——我知道他很累，所以算是给他一个逃跑的机会吧。这让他下定决心放弃了。就在同一天，他打电话给金田，告诉金田这件事。第二天，金田跟我说：“我也来！”我当时想，“我也没跟你提这事啊”（笑）但无论如何，他也已经下定决心了，这就是他退出吉卜力的方式。那应该是在1996年-1997年左右。
“我们的工作基础与3D制作人员们截然不同。”
Q：您是以入社的方式在史克威尔工作吗？
上妻：哦，那时候我是以自由动画人的身份在史克威尔，实际上是在做另外的工作。但由于山下和金田都去了，我有点担心，就决定加入他们。
Q：您本来就对电子游戏感兴趣吗？
上妻：不是这样。但是，直截了当地说——我说的是《最终幻想VII》的时代——薪水太好了。几乎是商业动画十倍的单价。史克威尔为FFVII投入了大量资金，所以当时的预算相当高。我本来打算作为自由动画人接他们的活，但当我看到他们付了多少钱时，我就动摇了。就在我想着单价差这么多的话还是游戏这边比较好的时候，他们让我去檀香山。我真的不想去那里，所以拒绝了，作为代替，他们让我把他们介绍给其他动画人。结果包括邀请的人在内大概有7、8个人吧。
Q：听说《最终幻想 灵魂深处》是您做的分镜，具体负责了哪些部分？
上妻：从电影开头开始，大概有四五个人负责画分镜。各自负责一组镜头段落。他们以分成三组的形式工作，一开始并没有100个镜头的段落。但完成的是故事板。有个场景大概有100个镜头，我和稻野义信、金田三个人一起，再加上其他3D团队的人，把这个项目分成了三部分。我们本应做一些layout之类的工作，但我们没有日式的分镜，只有美式的故事版。这样的话，你需要一次绘制多个镜头。但我们的员工中有很多新手，包括3D团队，所以他们无法在此基础上去进行这些镜头上的连接。所以，我开始为我负责的场景画自己的分镜。我把它拿给制作人坂口先生看，请他让我按照我自己的方式来做，因为这是我负责的部分。坂口先生却说：“其他部分也这样画一下吧。”(笑)于是，我们就另外组建了一个分镜组。
Q：所以那个分镜跟动画的分镜是一样的东西是吗？
上妻：是这样。
Q：您参与过3DCG的制作吗？
上妻：嗯。我成了分镜监督，所以我可以给很多指示，有点像监督。然后，制片人坂口开始成为首席导演，这改变了工作室的运作方式。但在那时，大部分分镜已经完成，下一个阶段是3DCG的制作。
Q：那部电影的制作团队相当国际化呢，有美国人、日本人……
上妻：有很多啊。也从俄罗斯的《俄罗斯方块》开发公司来了很多俄罗斯3D工作人员。
Q：有好多外国人，您是如何进行交流的呢，有困难的地方吗？
上妻：：这次招聘来的一些团队有点奇怪。有一个来自台湾的团队，但他们都在加入一个月后被解雇了（附上难绷的两个版本：The recruitment had been a bit weird. There was a team from Taiwan, but they all got fired a month after joining スカウトの仕方がちょっと変則的でした。香港のチームとかあったんですが、一ヶ月でクビになってたりとか、もうそういうの結構繰り返してました）而且，俄罗斯公司的老板在来到檀香山时去世了。所以所有和他一起工作的俄罗斯人都非常担心他们会怎样。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。
Q：回到金田先生的话题，他的原画具有相当独特的timing感，但那是在2D动画中。当他转向3D时，事情变得完全不同了......
上妻：嗯，挺不一样的。这对稻野和大家来说都是个问题。
日本的商业动画通常带来的都是平面化的视觉感受，即使是有意去制造深度，仍然摆脱不了平面的观感，但如果3D这样就糟糕了，毕竟3D都是以立体化为基础的。一开始，包括timing的设计在内的一系列工作都挺难的。金田的原画风格不就是为了在动作中增加冲击力而暂停4帧、6帧吗？3D就很难做到，或者说做了会觉得很难处理。人在日常生活中从来不停止运动，人的动作，包括呼吸，肯定是一直在动的。3D也是同理，这就是问题所在。由于跟3DCG工作人员的工作基础不同，也无法和他们顺利沟通。
我没参与那个项目，不过金田在他的一个片段里，试着让VFX团队恢复他以前的原画特点。他和稻野主导的这个，而3D团队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制作，然后打电话让我去看结果。那是在我没参与的情况下完成的。我以为效果会很好。但是，原本设想的是一种冲击波，光线在各个方向上变暗，金田的想法是做出一种能量球的感觉，3D团队就是做不出来。最后，它看起来就像一颗大圆子弹，周围被一些特效包裹。大家都觉得这个效果有点奇怪。而金田，他看到这个的时候，还是像以前一样生气。(笑)
Q：金田和您在制作完《灵魂深处》之后都留在了史克威尔。是因为工资高还是因为喜欢那里呢？
上妻：就是因为钱的问题。在金田去世前不久，他开始跟我聊起退休的事。他挺担心的，因为史克威尔没有退休制度。金田是公司里年纪最大的员工，所以他们才把退休年龄改到了65岁：之后可以作为兼职继续留下来。所以我并不是特别担心他退休后的事情。但是那时候，金田总提起富野，想在新的企划中创作自己的作品。我猜他想在退休后想既在史克威尔兼职，又做自己的事情。他已经有了一个故事大纲，还做了一些设计。
Q：是的，金田先生去世的之后有他的纪录片啊，在那里可以看到那个设计。
上妻：是的，设计和草图仍然在他的桌子上......他和我谈过这件事，我读过情节，我真的很想参与制作。这真的就像他曾说过的在《Birth》之后的那种复仇。金田是真的很想做这件事。
Q：您还记得那个企划的情节和内容吗?
上妻：是的，它发生在京都，有点类似源义经的故事。这是一个关于与恶魔战斗的故事。主角非常狂野，他会到处与那些鬼战斗。金田对神社和寺庙充满热情，所以他希望把京都的寺庙之类的地方作为舞台。
“新房具有成为导演所需要的一切条件。”
Q：那么话题回到您自己，在史克威尔时代之前参加了《幽☆游☆白书》。最开始，邀请金田先生参加剧场版的是您吗？
上妻：不，当时我们没有经常联系。应该是饭岛正胜促成的这件事。这就是许多来自NO.1的人参与的契机。在那之后，小丑社和NO.1之间就产生了很多联系，我想就是从那里开始的。
Q：说到《幽游白书》，那就不能不提传奇的ep58，您担当了主动画师，而新房昭之作为单集导演。您之前提到过他，能告诉我们第一次是怎样见面的吗？
上妻：他常常来我们在樱台的工作室，那时我和山下也在那里。后来他去了kaname，又去了Beebow工作室。六个月后，他辞职了，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。就是在这段时间里，他开始受到我们共同的朋友邀请，来我们家玩。
新房是个有点奇怪的家伙，那个时候我没有工作，我就对新房说说“来我这边玩吧”。那个时候新房饿了，我给他买了便当，他用筷子将便当分成了四份，然后四口就吃完了，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。之后他开始在我家过夜。不知不觉中，我们就住在一起了。（笑）
Q：所以，邀请您参加《幽游白书》制作的人果然是新房先生吗？
上妻：那个时候，新房正准备放弃画原画，但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。他和曾为小丑社工作过的监督阿部记之年纪差不多，当他和阿部谈到这个话题时，阿部就说来我这边做演出吧。于是，新房就先开始帮忙剪辑下一集的预告——在他真正成为演出之前，他需要先尝试一下，了解影像制作是如何完成的，所以他们让他帮忙做这些事情。但是没有素材、没有可供剪辑的成片，只有剧本。所以新房就把现有的素材、其他集数的片段拼凑到一起，胡乱制作了pv。但他真的很擅长这个，pv确实很不错。当我跟他说：“新房，你真有散司！”，他难得地笑了！(笑），似乎找到了自信。
在《幽游白书》中，我一开始只需要画分镜，而不是画原画，新房是那集的演出。我们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，比如在《机甲武士剑》中，有集也是我负责分镜，新房演出，最后我负责原画。就是在那个时候，我开始觉得新房具备了成为导演所需的全部素质，包括他领导剧集制作的方式。
在制作《幽游白书》的时候，我和龙之子工作室合作了很多次，新房突然让我做100个cut。我说我最近都在做分镜没画原画，突然让我完成100卡绝对不可能，但他说你绝对能行的。最后我完成了大约70个cut。剩下30个cut没完成，但新房设法找到了gainax的黑田君来帮忙。
Q：那个话数的黑龙波果然是向《幻魔大战》的火龙致敬吗?
上妻：是的，我是擅自这样画的。（笑）黑龙波从手臂上出来，就像纹身一样的感觉。我没有太多机会画龙，所以我想让它以那种非常顺畅的方式“流淌”。龙的形象对我来说真的很强烈。
Q：那集的作画监督是若林厚史先生，他是什么样的作画监督呢？
上妻：其实在那之前我在东映动画工作的时候就认识他，他没经过实习期直接成为正式员工。能遇见这么有名的人，我挺高兴的。他和新房关系很好，一起制作了很多单回——新房是演出，若林则是作监。
若林挺喜欢我的画，所以他基本没怎么修过。(笑)那一集里，有很多关系好的人：还有吉原正行、西田宽治……那种氛围特别有趣、友好，感觉真是跟朋友合作做出作品那种感觉。
Q：我认为那一集真的创造了历史……
上妻：（笑）真的吗？
Q：但新房先生和若林先生、或者说其他staff是从一开始就期望制作出这么优秀的一集吗？
上妻：新房刚开始画分镜的时候，经验还不足，我告诉他，作为一个演出，最重要的是把优秀的动画师聚集在自己身边。然后动画是让一集变得特别的东西。而且如果你和伟大的动画师共事，让他们和你一起工作，你也会变得出色。我清楚地意识到，从结果上看这是对自己有利的。
如此这样我向前迈进了一步，而他在他第一部导演的TVA《重装甲少女组》同样迈出了一步。角色设计师是本田雄。早在本田刚开始画原画的时候，我们就注意到他真的很棒，所以尽管他们从未见过面，新房还是邀请他一起工作。他就是这么有行动力，而且很擅长接近这样的人：即使他几乎不认识他们，他也能设法获得他们的好感。不过我觉得他现在的态度好像有点糟糕。(笑)但那时候，他是那种人人都喜欢的人。
Q：说到著名的动画师，他也跟梅津先生合作过，对吧？
上妻： 是的，他特别喜欢梅津的风格。尤其是梅津在《机器人嘉年华》中负责的单集。新房很明白自己喜欢什么，不喜欢什么。后来，他开始和铁罗纪明合作。我早就认识他和桂宪一郎了，他们一直都是好朋友。桂的设计很受欢迎，铁罗也很棒。因此新房的早期作品基本都是铁罗来做原画或者原图整理的。（译者注：原图整理的工作就是修正和细化lo里的bg）
（图片由KiO同学提供）
“歌川广重的风格很适合动画。”
Q：我明白了，谢谢。其实，我最喜欢您制作的作品是《无责任舰长》的MV。
上妻:(笑)不知道你喜不喜欢，反正我自己连背景都画好了。
Q：我很喜欢，因为充满着您的个人风格。说来最初是以怎样的契机接受演出和分镜的工作的?
上妻:是啊，《无责任舰长》其实赚了不少钱，包括出版在内。
但这算不上是奖励，后来出版方另外出了预算。再做10支……还是12支MV样子，还同时完成了曲目的制作。制作人让我尽管从这首曲子中选择出自己喜欢的去制作，我选择了其中唯一一首和缓的钢琴曲。
Q：您的MV能感受到日本画和能乐给您带来的影响。
上妻：是啊，我非常喜欢日本画。我特别喜欢明治大正时期的日本画。我虽然不能像那样画画，但确实给我带来了很深的影响。
Q：有没有您特别喜欢的作品或者作家?
上妻：日本画的话，我喜欢菱田春草。那个人有一部作品叫《落叶》，我非常喜欢，其实那个MV里的背景就是那个吧。
Q：我也很喜欢日本画，但是完全不记得作者和作品的名字。(苦笑)
上妻：汉字确实很难。很多字连我们都不认识。
Q：然后是美术方面，我看您在推特上发的画，总感觉有埃贡·席雷的风格。
上妻：我真的很喜欢埃贡·席雷。不过，动画制作人好像都喜欢他吧？
Q：可能吧。中村隆先生也喜欢他。
上妻：对呀，很多人都喜欢。森本晃司应该也喜欢吧？他的线条描绘得很强烈。我喜欢线条强烈的动画人。而从事电子游戏工作的人往往喜欢有强烈色彩感的艺术家，而像克里姆特或慕夏这样的艺术家。然后3D艺术家往往喜欢雕塑——当然人们喜欢米开朗基罗。还有贝尔尼尼：他做了很多雕塑，非常受欢迎。我也喜欢他的作品。但是，你也可以看到这些审美倾向总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发展。
Q：说起动画和雕塑，就不能不提湖川友谦老师了。湖川老师在雕塑方面深受其影响。
上妻：是的，他们的作品立体感十足。这种风格是日本艺术家很少能创造的。他通过光影表现出深度。但对日本艺术家来说，阴影很难把握，作品感觉比较平面化。日本艺术家并不真正画阴影。北斋有时会这么做，但那也是相当简单的影子：在他的作品中，你不知道光是从哪里来的，也不知道影子是怎么形成的，颜色也很模糊。然而，对欧洲艺术家来说，光是颜色上的细腻差别。
Q：啊，没错。
上妻：欧洲艺术中，体积和深度一直很重要。但日本艺术家有时候会忽略这一点，或者说，刻意去保持距离。这对各自艺术风格产生了很大的影响，甚至一直影响到今天的作品。例如，欧洲人和美国人擅长3D，因为3D是很立体的。定格动画和粘土动画也是如此。（译者注：定格动画举例的话就是乐高动画，粘土动画的话就是饼干警长）不过，在日本这方面的技术并不太发达。
Q：我不太了解粘土动画，不过日本确实有定格动画和木偶动画，对吧？像川本喜八郎导演的作品……
上妻：是的，但他们并没有真正尝试创造完美的三维空间。如果背景平面化也没关系。在电子游戏中也是如此:《最终幻想》的背景并没有太多深度。它更像是舞台上的背景，它保持平坦，缺乏纵向上深度的延伸。
Q：说到这里，我想起了村上隆先生关于金田先生风格的理论。他的动画有点像浮世绘平面构图的延续……
上妻：首先，金田喜欢的望月三起也倾向于创作类似于歌川广重的作品。例如，他表现人物轮廓的方式，以及一些绘画背景中的桥梁……所以，这种影响当然是存在的，但我想这种影响首先来自望月。葛饰北斋当然也很了不起，但广重的画让人感觉他在整体设计上有更多的思考。那种构图风格非常适合动画，例如，他那种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描绘人物的方式。比如从斜上方有人压过来那种的。现实中是不存在那种视角的，但这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。缺乏运动也无妨。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，动画倾向于低张数，但构图上的惊艳弥补了运动的缺乏。
Q：您有没有参考过北斋漫画这些东西呢？
上妻： 有些人确实是在这样做。葛饰北斋画了很多描绘人们日常生活的场景，比如木匠和体力劳动者等等。这些作为参考真的很有用。比如，你可以在历史剧中看到这一点。我觉得金田喜欢葛饰北斋，山下也很喜欢。他们的画风有点相似，对吧？都非常生动。
Q：对的，他给角色的身体添加了很多细节，有点像漫画的表现手法。
上妻： 在烟雾和特效的描绘上也很明显。我觉得山下也是朝这个方向发展的。我不知道山下是不是有意的，但他确实喜欢葛饰北斋。
“没有人纯粹因为现实主义而喜欢现实主义。”
Q：我明白了，非常感谢您的分享！您参与大平晋也在《天才嘉年华》中负责的单集为其作画，您是如何参与到这个项目中的呢？
上妻：我当时在史克威尔工作。大平性格上有些类似于新房，他擅长组织其他人。ep3《わんわ》真的有点个人化作品的味道。他想要让每个人都为之疯狂，感觉就像《Birth》的重演。他喜欢这种氛围。我猜即使在今天，他也会说他想做一些像《Birth》这样的作品。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，我当时就想：“诶，又是《Birth》吗？”（笑）当时大平找来了一些人：田边修、小西贤一、汤浅政明……他想要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制作动画。
Q：实际上，我认为您的画作和大平的画作有一些相似之处。您认为你们之间存在相互影响吗？
上妻：没有，大平更喜欢山下的风格。
Q：然而，尽管您的风格看起来与大平的有很大的不同，但我感觉你们最终想要达到的效果是相似的，即使你们是通过不同的方式到达的。
上妻：我对大平的了解不多，但桥本晋治似乎很喜欢我的作品。不是我画的单张，而是我的运动风格。我们从未真正合作过，但他的作品散发出的氛围和我的很相似。还有，就像山下和我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样，桥本和大平曾经住在一起。
Q：实际上，您的动画作品既具有现实感，又充满了不现实的魅力，这让我想起了大平和桥本的作品……
上妻：实际上，我并不喜欢现实主义。我更喜欢那些看似真实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的创作——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操控事物，喜欢那种随心的动作。然而，你不能一味地创造谎言，没有人会欣赏完全虚假的作品。所以，我在描绘现实感的时候，也适当加入一些谎言——非写实的要素，以此来缓解压力。而且，这样做更容易吸引观众。这就是我进行绘画创作的方式——我希望让作品变得有趣，同时也让其他人感受到其中的趣味。人们并不会因为现实主义本身而去喜欢它——那种仅仅是对现实进行生硬再现的作品、或是过于现实的表达。
Q：我认为日本最现实主义的动画师应该是冲浦启之，尽管他的作品在技术上令人惊叹，但或许又有些过于写实了……
上妻：不过他最近确实有在改变。过去，他总是尽可能地追求真实感，但他在慢慢地改变这个特点。在《龙的牙医》中，他负责的part具有很强的娱乐性，观感非常棒。但在他自己的作品中，创作时还是会表现出自己那种追求真实感的喜好，就像动作捕捉一样。(笑)
尽管如此，与动作捕捉相比，冲浦先生更注重追求真实造型。我认为他是个天才，但他只是把真实的造型完备地画出来了而已。
另一方面，诸如本田雄等人也曾尝试过使用转描，但他们调整了自己的方法。有一次，他使用了转描，但在运动方面进行了改变，因为他意识到仅仅按照原始的运动来是远远不够的。
就我而言，我对年轻的动画师的建议是，他们至少应该尝试一次roto。因为这种尝试会改变你运动创作的认知。
Q：你自己是否使用过roto或参考呢？
上妻： 我会参考一些视频，但我不会照着它们画。我只是观察并将所有内容牢记在心中。对于自然现象的视频也是一样：我不是去复制他们，而是把他们放到脑子里。当我看到这样的参考资料时，最重要的是我对它的整体印象、第一印象。而当你再次查看参考资料时，你会开始看到不同的东西。但我尝试从内心深处重现我的第一印象。
“动画中最重要的便是控制信息量。”
Q：我理解了。现在，我想讨论一下您目前的工作。您近期参与了许多动作向动画，对吧？
上妻：哎呀，无论如何都会变成这种倾向呢。（笑）
Q：例如《F/A》与《咒术回战》，您认为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，动作动画有哪些变化？
上妻：动画的绘制方式已经发生了改变。虽然形式上有所不同，但坦率地说，我不知道今天的模式是否真的是最好的。现在的设计元素过于时尚——我不知道动画师是否在以现实为基础去制作——在设计方面，他们添加的元素有些太多了。
以烟雾为例：像柿田英树这样的原画师呈现出的效果相当逼真。然而，我感觉现在好多人都有点偏离了像柿田这种现实主义。柿田的作品非常优秀。我记得我和金田一起欣赏过他的一些作品，甚至为之动容。因此我才感到奇怪，因为好多人都在朝着与此不同的方向发展。
而且，目前好多原画师似乎仅仅是在模仿其他原画师的风格。而柿田却是通过模仿现实中存在的东西来达到这种效果的。这无疑是非常有效的，那么为何现今的年轻人们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呢？我感到很奇怪。
Q：有时会听到对当下动作动画的批评，批评的点是特效和冲击性的单张会使观众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......
上妻： 毕竟，得益于数字技术，我们可以使用很多图层。然而，如果你观察赛璐珞时代的作品，以前有在单个图层上进行拍3运动的作品，还有东映的作品，它们是在单个图层上以拍2的方式运动的。这样的话，你就能掌控画面中的所有元素。你可以亲自处理所有细节，甚至是去落实一些微小的效果。但现在，元素都分布在多个图层上，因为原画师一次只能去绘制一个图层，他们无法判断其中哪个图层会怎样影响整体效果。他们无法像我们以前那样仔细审视自己的画作。现在的动画师认为，如果他们不添加大量信息，那么作品就不够丰富。但实际上，动画的要点在于适当地控制信息量：需要有能力意识到某些元素是不必要的，并将其删除。
Q：有时候可能只是用力过猛……
上妻：大家只是想让自己的卡引人注目，这样的话就会表现过剩。然而，当元素过多时，动画制作者就会忘记他们应该去引导观众，他们应当去去思考自己希望向观众展示什么内容。如果你希望展示角色的运动，那么某些特效可能就是冗余的。然而，今天好多动画师已经无法再做这样的决策。
Q：但是，与80年代不同，现在的动画观众经常说“作画崩坏，作画崩坏”，这样下去动画师的自由会逐渐消失吧?
上妻：数字技术的作用已经得到充分发挥，但同时现在角色的展示方式需要更加统一，这是因为动画预算在不断攀升、动画项目的整体规模在不断扩大、观看动画的人数也在持续增长，因此要求也随之提高。我认为这是符合预期的发展趋势。与20世纪80年代相比，如今角色的绘柄在不同镜头中必须保持一致，那时的技术已经无法满足现在的需求了。
Q：如今，制作类似原版《福星小子》那样的作品已经不再可能，对吧？
上妻： 是的，确实如此。然而，每个人都希望尝试这样做；他们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，无论是年长的动画师还是年轻一代。实际上，每个人都认识到这是动画师最富有挑战和乐趣的时代。
“御所园君很有散司哦。”
Q：您现在经常与MAPPA合作，那MAPPA与其他工作室有什么不同之处？
上妻：不能说多特别，但他们的生产系统确实非常可靠。（译者：现在来看有点难绷）如今，出现了第二原画的工作系统，这是以前未曾有过的。MAPPA的第二原画师都极其优秀。而且全员拘束！
在过去，第二原画更像是中割的延伸，不被认同为正式的动画师。日本的清一原工作与迪士尼所做的工作完全不同，当时只是去给粗糙的原画进行最后的润色。需要有才能的人来做这件事。但在日本，二原真的只是描线，让线条更加整洁。但在MAPPA，执行这一任务的人的水平需要相当高。
因此，从这个意义上说，MAPPA的状况正在改善——至少表面看是如此。他们已经与外国人合作了一段时间。它最初是丸山正雄建立的，所以人员的挑选方面相当自由。韩国人朴性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。但是有些TVA的质量确实不敢恭维。好多TVA的前几集可能都还可以，但随着发展，动画的质量可能会变得越来越糟。在MAPPA，一个系列的第一集制作时间长达一年的情况并不少见，但这只是第一集。
Q：您刚刚提到了第二原画，那么通常，您不会亲自进行二原吗？
上妻：嗯，我不需要这样做，因为基本上我画完的原画是不需要被清二原的，我习惯去自己完成原画这个流程。
Q：您还在纸上作画吗？
上妻：不，现在改成数码作画了。纸上作业很繁琐。但现在，如果有多台显示器，画画就容易多了：我的电脑上有参考资料，然后是两台iPad来作画......
Q：之所以转成数码作画是因为有过与游戏公司合作的经验吗？
上妻：是的。其实，不是说最后能否适应Photoshop和After Effect的使用，而是先尝试下再说。我觉得这使我适应性更强了。
Q:从这个意义上说，和MAPPA不是很合得来吗？例如，MAPPA的作品经常使用3D layout等。
上妻：嗯，但其实问题挺多的。3Dlayout从很久以前就有，不管怎么说，制作3D layout的人如果有懂作画的就好了，但是往往不是这样。这个是我一直不得不努力解决的问题。
Q：您的年轻粉丝关注您的工作大概从是MAPPA的《高校之神》开始的，因为是武打对战的故事，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是一种对于在《幽☆游☆白书》的工作的复现吗?
上妻：（笑）朴也喜欢我的动作。但是朴受影响最大的动画师是鹿间贵裕。朴很喜欢像鹿间那样的作画风格，鹿间自己也很喜欢我们这一代人的风格。我想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是这么产生的。
朴很有品味，也非常关心我，基本上让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。所以跟他一起工作真的很舒服。
Q：您最近的工作还有《Fate/Apocrypha》第22集。又是历史性的单集吧。
上妻：啊，伍负责演出的那回?
Q：没错。您是怎么参加那个话数的？
上妻：有伍君的朋友大岛塔也君，他对伍柏谕说无论如何都想拜托我，所以联系了我。伍虽然性格没达到大平那种社牛程度，但是也是想和大家一起享受工作的类型，是个好人，很被人喜欢。你见过伍君吗？伍君应该会说法语。他是台湾人，会说5种语言。
Q：虽然没有见过面，但那确实很厉害。(笑)最后现在播放的《咒术回战》第2期怎么样?
上妻：御所园很有散司。我第一次和他交谈的时候，觉得他应该会是新房那种水平，甚至还要更高。新房喜欢的是一些老作品，例如少女漫画、日活浪漫色情片、东映的黑帮片。也能从他的作品里看出来这些带来的影响。他很明白自己的喜好，而且知道怎么去实现它们，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喜欢的这些影像的美。御所园现在还年轻，我认为他还没达到那种程度，不过这才刚刚开始，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样的动画，不过还没有完全确定，之后肯定还能大有提升。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吧。
Q：谢谢。其实，听了您的话，就知道您的厉害了。虽然是老手，但是和现在的年轻动画师和演出关系非常好，作画还能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，我觉得这很了不起。
上妻：我认为离开这个行业去制作电子游戏这一点对我改变很大。我在电子游戏行业工作了大约20年，那段时间我都没有从事动画方面工作。因此，当我回来时，一切都感觉很新鲜——动画对我来说很新鲜，我的作画对其他人来说也很新鲜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这样休息一下以产出新的东西是非常重要的。
译者后记：由于本人语言水平不高加上翻译期间一直高烧不退，初稿出来的质量惨不忍睹，多亏两位校正润色的纠错和语言润色本文才得以成型。非常感谢提琴和kio！
